飛翔的天堂鳥

在ICU工作了這麼多年了，看過多少傷心事傷心人，彷彿漸漸變得鐵石心腸。不料，今天交班前的一幕，我竟然失控飆淚了！

我的病人是剛被診斷癌症就發現已經是多器官轉移，排了化療卻做不上了。他的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，昨晚轉入加護病房，一整夜的治療無法阻擋各器官快速的衰竭。我見到病人時已經是很虛弱，有些嗜睡，看來要插管上呼吸器了。一早醫生巡房後就開始給病人的太太打電話，討論病情與商量治療。這位太太堅守原則不讓先生受沒有果效的苦，決議不洗腎、不插管、不急救，只允許能讓先生比較舒適的處置。看著她不斷的聯繫著自己的四個孩子、親人、好友，盼著他們能做最後的道別。

一整日，進進出出做最後道別的人。過了中午，病人更嗜睡了。我問：「孩子們在哪裡？」她說都在路上了。下午四點，我說：「他有可能不會醒來了。孩子們都到了嗎？」她說有兩個還在路上，大概七點多會到。我說：「現在還撐著，可是不知何時，一旦心跳開始下降，就是回不來了。」

下午六點，我說：「病人看來不會醒了。」病房滿滿的訪客。六點半，她急忙找我，問：「病人大冒冷汗，是不是血糖太低了？」我說：「很有可能，我可以測一下。」她問：「血糖太低你可以幫忙嗎？孩子們快到了，希望他們能見上一面，做最後的道別。」我測了血糖，加快了點滴，血糖沒問題。我一邊說話，一邊看著病人的心跳在下降，那一刻就要到了。

下午七點，就在那交班的時刻，聽到床旁的訪客呼喚著病人，「再撐一下！再喘一口氣！孩子就要到了！」哭聲此起彼落，叫人肝腸寸斷。我紅了眼眶，再次走到床前。雖然監視器上還有波動，但已經沒有心跳了。她問我：「他走了嗎？」我說：「他已經走了！」房裡哭成一片。

交完班，我最後一次走到床前，給那位太太一個擁抱。對她說：「妳已經為他做了最好的決定了。」

此時此刻，就在隔壁的ICU，我教會的一個姊妹，也同時在經歷這樣的決定過程！

11/01/2017